1.楔子(1/1)

“长公主？公主可醒了？”

细碎的呼唤，急促却不失轻柔，小心翼翼中又夹杂着几丝难掩的兴奋。

睡塌上的女子缩在锦被里，闻声抬了抬眼皮。窗上帘幕皆蔽，屋内光线暗弱，却也令她不能适应。恹恹地颤了颤，便再次缩回被子，埋首不出，只留下乌缎似的黑发，散乱地覆盖在枕上。

随侍多年的婢女明白主人心思，于是大胆越了礼数，竹筒倒豆子似地径自“噼啪”起来：“大邱国都被北泽大军破了，北泽人逼大邱皇帝殉了国。公主不用去和亲了！”

不等人声消落，静伏的锦被“呼”地一下被抖开，刚刚还死气沉沉的人儿竟似鲤鱼打挺一般直直坐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被硬生生地撑得滚圆，视线笔直，瞳仁如墨。

“公主不用去和亲了！礼部的闵大人奉皇上的口谕来接公主回宫了，就在门外候着。”婢女压住胸中激动，再度补充。

纤纤十指一下子攥住了被角，素和流金陡地陷入一片茫然。一度山穷水尽，忽地又柳暗花明。终于盼到想要的结局，她却毫无真实之感。

四十一天，她在这里足足等了四十一天。

从接到与大邱太子和亲的旨意，再到皇帝哥哥亲自将她送出都城，而后便是大邱太子死在北泽攻打大邱的消息，她被困在这边境小城的驿馆里，每日悬心忐忑……

一切还在眼前，却又恍如隔世。她不知道是该为那素为谋面的夫婿哀悼，还是该为自己挣脱既定的命运而开怀。

“公主”见主人久久不得反应，婢女不由躬身再问。

“洛黎，”抬手扣住她的腕子，借着支撑离开床塌，素和流金舒展凝眉，脆声令道：“替我梳洗。”

“是。”

洛黎灿然一笑，便招来另外两名婢女，有条不紊地为素和流金梳妆打扮起来。

刚及豆蔻，素和流金的身体仍是青涩，但贴体罗衫一裹，只觉腰肢如软柳，兰胸弧度初成却也盈盈，系上长裙，裙摆飘拽，裙上团花如锦，恰似莲台托起楚楚佳人。再着交领重缘袍，广袖流云覆起一双藕臂，襴边卷草，鹅黄缀点袍上斗艳牡丹，芳华朵朵，绰绰各异。最后金绣镶珠大带结腰，环佩叮当来饰，全身上敛下丰，贵重随身却又不灵动。

待主子衣装妥帖之后，洛黎便熟练地为她盘起发顶，背后披发梳直，白玉华胜簪于髻前，胜上细碎的黄金雕花缠于花隙玉缘，匠心精致。再选步摇斜插，坠坠如雨，配上小巧的白玉芙蓉耳坠，摇摆呼应，鲜活可人。

“不抹这些了。”

见洛黎拿起胭脂，素和流金摇头。对着铜镜瞧了一眼，确定仪表无瑕，便急急往外走去。

少女皮肤本就紧致光洁，加上素和流金天生肤色白皙，向来剔透，并不需要特别涂粉增色。只是这些日子她一直情绪郁结，面上难见红晕，洛黎才想用胭脂调点颜色。

不想在妆扮上再花时间，素和流金急着去见皇帝哥哥派来的人，不等婢女动手，便自行推开了门扉。门开的一瞬，只见一道青灰的身影背手而立，举目仰头，下巴轮廓削瘦。

下意识地顺着那人的目光望去，素和流金发现一群大雁正从空中飞过，雁群整齐地排成一列，鸣声哀哀，却又极有生气。时值初春，正是大雁北飞回巢的季节。一想到它们也和自己一样归家心切，素和流金便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如雨初晴。

青衫男子正好在这一刻回了头，目光与素和流金不期而遇，便是淡淡一笑，君子温润，眼角眉梢一派祥宁。

素和流金表情一滞，忽地窘迫起来。这时，就见男子不急不徐，双手一拢，躬身行礼。

“臣闵惟君叩见长公主。”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平稳中透着暖意，很是好听。

素和流金稳了稳心绪，片刻才道：“免礼。”

洛黎站在主子身侧，见她双颊染起一片红霞，竟比胭脂还要胜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