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故梦(1/2)
起初梦里的世界和外头并没有不同。
第一日他梦见已不是小姑娘的她扶着腰在屋内慢慢地走。时而发呆时而摸摸肚皮,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笑了一瞬又忽然放下。眉目惘然地在哪儿呆立许久,方想起扶着床边慢慢坐下。
他以为她是临近产期日渐紧张,梦醒后便去了一趟灵溪宫。到那时她果然一个人在寝殿发呆,他心里担忧也不晓得如何开口。在她身边坐了好一会儿,才一脸认真十分严肃地蹦出一句:“朕会一直陪着你。”
“……”
她一愣,两只拳头被他牢牢团在掌心里,才露出好似欢喜又如同难过的神情。
第二日他梦见她眉头深锁睡得极不安稳,在梦里呢喃喊着“能不能……我……我不想……如果……”之类莫名其妙的话。惊醒后一个人在夜里不知躺了多久,额头上冷汗浸湿了头发,却不出声传唤宫女,只一个人睁眼到天明。
他十分担心又不知如何是好。她肚子已经足月,之前怕压着她不敢共眠,那几日却也搬去和她一起。
白日忙于政事,晚间躺在她身侧亦无法安眠。睡着睡着便要惊醒摸摸她的额头是否有汗,听她在睡梦中不满地嘟囔反觉心安。
梦里的场景没有发生,反而令她难得对自己亲近不少,早上居然敢在他要去早朝时皱着鼻子戳他的腰,埋怨他把自己弄醒了。
他被她戳得一颗心又软又酸,心里欢喜得快要冒泡。只她似乎从小就忘性大。一贯都是前几日还能用亮晶晶的眼神万分崇拜地望着他,过了没两天便又故态复萌躲在兄长身后仿若不识。故而没两天又恢复成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虽失落,却也没有强求。
之后平静了几日。他原以为这些突如其来的梦到此为止不会再有,那晚摸摸她的肚子去偏殿安寝,却忽然梦见她生产那日。
太医和稳婆之前看过,她胎位不偏不倚应当是顺产。可梦中他却看见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产室端出来,她的声音从撕心裂肺的疼痛到有气无力的呻-吟,最后几不可闻。
梦里的他从听见她第一声喊痛时便如坐针毡。只太医说应无大碍,小全子也道娘娘一定不愿被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所以他尽管忐忑也不敢乱闯。
却没想到端出来的血水渐渐没了,她的声音也弱了。他以为孩子就要出来了,产室里的的太医却突然谢罪——“陛下恕罪,微臣已经尽力,娘娘这胎实在太过凶险……娘娘和小皇子都已快要撑不住了。请陛下尽快做出选择,微臣……微臣也只能保住一个了……”
进去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了保不住了呢?
他耳中嗡嗡仿佛已经听不见别人的话,李福安等人几乎以死相谏都没能拖住皇帝的脚步。稳婆等人仓皇跪了一地,他望着床上面色苍白不知生死的女子自己也忘了呼吸,那句话像戳着心口从里头硬掏出来:“若是贵妃娘娘有半点不测,朕要你们……”
话方起头便说不下去。
没有办法想象假如——
……不,没有假如。
梦里的他不知呆了多久,模糊感觉那人仿佛张眸望了望自己。太医一碗药下去她似乎重新有了力气,他凑在她脸侧任她指甲掐入掌心,只低声重复:“你别死……你不能死……”
翻来覆去别的话都忘了说,不知道她究竟有多痛。她眉头锁成打不开的结,可不知是不是他反复重复的话真的有了力量,随着细微的哭声,她唇边咬出了血,稳婆却喜到尖着嗓子叫了起来:“娘娘生了!生了个小皇子!母子均安!”
生了?
他握着她的手,在梦里竟也失态到笑了起来。只顾看她虚弱的眉眼,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喃喃:“孩子生了,你还活着,你还在。”
她弯了唇角,头一回笑得这般温柔。那双眸子里有太多情绪,欢喜温柔愧疚不舍……就仿佛,仿佛她不是安然生下了孩子,而是——
……是道别。
旁人不敢探听帝妃对话,她却在他耳畔喃喃地问:“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现在也傻了,刚才为什么要选我,不选孩子呢?”
“……什么?”
他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情绪,她不回答,只眼神落在他脸上,温柔又难过:“要是你选孩子就好了,我才不会死呢……你这么傻,我骗了你好多事情,要是我一开始就知道我喜欢你就好了……你选了我,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我要走了……以后那个我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对她坏一点,不然我……我才不会想你,但我真的会很内疚的……”
她笑得像要哭了,“我想留下来,我不知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从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我想和你还有孩子在一起,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如果以后你知道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
他一句也没听懂,可在她说完闭眼那刻却觉有莫大的恐慌从心底涌出。即便太医诊断她只是倦极熟睡,也依旧觉得心里仿若被掏空般十分不安。
任务是什么意思?她要去哪儿?为什么忽然说内疚?
他脑中充斥着无数疑问,她昏睡三天便在身边守了三天。不知自己究竟在不安些什么,只留在她身边生怕她不见。她睁眼那刻忙不迭地叫她的名字——
女子微微一愣,冲他眨了眨眼怯生生地露出笑颜。明明是一样的脸一样的神情,他却觉得陌生无比。那一秒间,梦里和梦外的他忽然什么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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