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黑头(1/2)
知也斋内外,幽深深的一片。
郑绥手提明瓦灯,推开半掩的门,吱拉一声,在这寂静的院子,显得格外响亮。
屋子里的窗户敞开着,夜风吹过,案几上的笺纸飞落了几张,地上还有一些散落的纸张及纸团,搁在砚台上的笔,笔头已经凝干。
郑绥张目四望,就着浅黄的灯火,瞧见桓裕高大的身影,倚靠着窗框,高高踞坐在窗台上,一腿微弯,一腿悬空,双手圈抱一膝,微仰着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侧影瞧去,略有些单薄与落寞。
今晚的夜空,无星月点缀,漆黑得渗人。
郑绥喊了声郎君。
一路走过去,步子有些急切,不时碰到矮榻小几跘脚,发出呯当的声响,然而,这番动静,丝毫不曾影响到桓裕,他仿佛已与外界隔绝了一般,不受干扰,整个人,纹丝不动,又似已魂游体外。
郑绥惊觉不对劲,心头猛地一颤,“阿平。”
手中的明瓦灯,搁落在地板上,急忙上前紧握住桓裕的手。
手背微凉,骨头硌人。
这么近的距离,哪怕是背着光线,她还是一眼就瞧出来,桓裕比出征前,瘦了许多,颧骨高耸,两颊干瘪无肉,眼眶深陷,上下颌处绕了一圈新长出来的青髭,看起来极为憔悴,不修边幅的样子,比那年在宫中待了十来日,回来后的模样,都要邋遢几分。
唯有一双眼睛锃亮发光,似能照亮一切,带来光明,驱赶黑暗。
触及到他这双眼睛时,郑绥悬起的一颗心,刹那间放下。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又怎么会摔了一跤后,从此一蹶不振呢?
“熙熙,”桓裕才发现她,很是惊讶,慌地一下,就要从窗框上跳了下来,心中多少有懊恼,不觉间,把坏习惯带回了家里。
郑绥忙地喝止:“不许动。”
桓裕果然没动了,有些手足无措,也有些不解地喊了声熙熙。
郑绥朝她伸了伸手,“我想坐上去,拉我一把。”
听了这话,桓裕不禁瞪圆了眼,尔后却是笑出了声,他的熙熙,从来不是个拘礼的,于是长臂一挥,把郑绥抱上了窗台,到底是头一回爬窗,郑绥多少有些不习惯,只得紧紧攀住桓裕的肩膀。
两扇窗格,坐着两个人,多少有些拥挤。
只是郑绥没有打算松开手,松开半分也不愿意,靠在桓裕怀里,闻着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她才真真感觉到,她的阿平回来。
不在千里之外,而在眼前身侧。
整个人似喝了陈年老酒,醇厚而绵长,面庞多情,颊染红晕赛晚霞,秋波流转,翦瞳潋滟情意浓。
不愿夫君觅封候,愿同萧史晓从云。
“你知不知道,我外祖父的事?”
郑绥问道,不等桓裕回话,已自问自答。
“外祖父年逾四十,仍是博陵乡间一布衣,五十六岁上,因崔尚书一案,一夜之间,从两千石的九卿之一,跌落至闲官中散大夫,及至年近七十,又位列三公,权掌中枢,而今年过八十,尚未致仕。”
大嫂来信说,外祖父年年讫骸骨,年年被驳回。
所幸外祖父身体硬朗。
“阿平,我们还年轻。”说着,郑绥指尖在桓裕额间轻点,似分花拂柳,想抚平他蹙起的浓眉。
这指尖一点的温柔,似一粒星星火苗,引燃了桓裕心头的那一团大火,从额间眉角漫延开来,似火烧一般,双手紧搂着怀里的人儿,微微垂下了头,看那脸上眼中,嘴角眉梢,无不散发着春情漾漾,诱惑满满,好似能吸人心魂,让人沉溺沦陷。
桓裕亲着郑绥的眉尖,低语呢喃:“熙熙,你再喊我一声。”
“就像刚才一样,喊我一声。”
“阿平。”
对,就是这一声,令他浑身一麻。
已不记得,郑绥有多久,没这么含娇带嗔地喊他了。
这一声,似拉开了一道闸门,踰越了一道墙垣,消匿了所有隔阂,那些过往的隔阂,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热情在手底身上开出了花,似有果子结成,挡都挡不住,忘乎了所有,再也没了顾忌……
再回过神来,已下了窗台,回了榻席。
明瓦灯的灯油燃尽,不知过去了多久,亦不知是什么时辰,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
及至凉风吹过时,俩人方从极乐中,清醒些许,只是相依相偎,谁也没有松手,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恨不得永远这般粘在一起。
桓裕搂着郑绥,拉过一件不知从哪找来的毡毯,盖在身上,才侧头喊了声熙熙,“你不用担心我,再大的艰难,我都度过来,这不算什么的,再没有比那时更难的了。”
郑绥自是能够听明白桓裕这话。
所谓的那时,大约是他父亲去逝的时候。
此刻,她更不愿意勾起桓裕不好的回忆,头埋在桓裕的颈侧,轻嗯了一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还有阿迟,有阿广、阿不,所以,不管遇上什么事,你要记着,你现在身边,有我们娘四个。”
“阿广的事,你倒是瞒着紧。”
“你回来了,也没想见他一见呀。”郑绥微微有些不瞒。
桓裕顿时一乐,轻轻捏了下郑绥的脸颊,“都怨我咯。”他还没多说什么,她倒先兴师问罪了。
“自是怨你。”
一声娇嗔,桓裕忙应了声,“好,是怨我。”微一顿,又问道:“你之前抱怨阿迟长得不像你,这回儿子总像你了吧?”
郑绥脸上一僵,幸好这是黑夜,“你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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