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地将换(1/2)
旦霍而就笑了。
顺着那些肆虐起来的渺渺天风,他扬了扬翩翩然的惊鸿长袍,汩汩的扶摇韵致就流转在周身四方:“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浅微侧首,一缕游丝微笑似有若无的挂在了开合的唇沿。
抬指间清风过、一敛眉春秋转,他是个明白人,且绝对是最明白的那一个。同样的,身为一个父亲,他更是了解自己这个素来最得宠爱与器重的儿子!所以只从两个字就听出了隆基若许兜转着的弦外之音自然是不稀奇。
不过很显然的,父亲此时此刻的神情、举动颇有些出乎隆基心下的意料,但好像又没有怎样出乎意料。几许在父亲面前特有的着慌,昙然一下搅扰了他的心魂;早便落下的那个笃定积在心里、又凭着不可拒的下意识驱使,隆基霍地上前一步,紧接着兀然落身,就这样沉沉一下跪倒在父亲面前:“请父王莫再退避,毕竟此举关乎着的已经不仅仅只是所有李唐宗室的利益了!那更是所有李唐宗室、所有忠良贤臣的性命!”他顿了顿,一抹坚毅浮在斜飞剑眉,淡唇微抿一下,略有嗫嚅、更多还是笃定,“且……父王不会不与上官姐姐站在一起吧。”许是因为不慎碰触到了这样一个于之父亲那里从来微妙、敏感的话题,最后一句话,隆基的声音变得一点一点、由前到后逐次浅淡下来,但语气诚然不是疑问。
是的,不会,不能……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旦是他的父亲,他当然了解自己的亲生父亲。血缘放在那里呢!这种了解,不会比婉儿少。
李旦与上官婉儿之间这一份唐宫盛世里难能可贵的默契,一如大浪淘沙中沉淀而下的弥足珍贵的珍珠。如果人生注定是一场颇为负重的苦行,如果万丈软红可被比作一道浩瀚无边的沧海,那么李旦与婉儿之间可以贴近着内心、将灵魂隽永成诗的共走上这一段,用尽一生的时间换取那一瞬短暂的生命交集,然后就此继续彼此走远、各自离散……也决计是值得的!
婉儿于之李旦来说意味着什么,虽然他从不曾说起过、也不能说,但是隆基心里却明白,那是远比性命还重要、还内涵渊深的一种莫名所以的欲罢不能!故而他心里可以非常笃定,无论如何,旦不会让婉儿一个人独自承担什么;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与她肩并着肩一起迎着风、沐着雨,一起去看那天地浩大、洪荒无边……如此,有心无心的把婉儿提及起来,暗示父亲上官婉儿亦已成为同盟,那是远比一大篇的唇舌措辞更能有效的使父亲做出抉择的有利因素!
有风扑面,倏倏然撩拨的面颊微颤、眼睑打嗦。然而这对父子都是一辙的面上无态,却其实内心一个是似火的焦灼、一个是了然一切的清风的淡泊;焦灼的是隆基,淡泊的是李旦。
旦低首,只是微笑,语气轻轻的,极是随和恣意。对于儿子这样一番无心给碰触了去、又忙带着点点微怯及遮掩的淘巧神情,只是觉的有趣:“你答应太平来动员父王了?”启口话句间是分明的玩趣意味,但昭著其中的是那似乎早便洞悉一切、所有绸缪早便自有一番成竹在心的厚德载物。
错了,他们全都错了,所有人都错了……紫殿华宇、盛世唐宫,李旦才是那个怀着玲珑社稷命的真命天子,才是真正可以安稳大局手握乾坤旋转日月的天命所归人!他只是不想理会这一份时机未到的无谓的纷争熙攘,他只是看过了太多太多明暗夺权与亲情甚至人性的相互吞噬,只是烦了、即而厌了,故他走上了韬光养晦的看似中庸之道,却其实他根本不中庸更不平庸,从来如是!
这份厚重的练达与可承载万物的大智慧,只有隆基明白、婉儿也明白;至于旦自己,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萧萧碎雪合风曳曳的荡漾在四周,倏倏然旋转着飘落下来后便装点了宽舒的长袍,人也被这天风汩汩的吹掠的好似就要登仙羽化一般。隆基抬首,翩翩的少年郎在这一派清澄雪天里被衬托的有些清风朗月、但眉目间英毅愈显。朗朗杏目就此正正对上父亲那一双含着弥深颖锐的眼睛,须臾停顿,复而再启口时已经恢复到了先前最初时的那副坚毅不移:“没有什么答应不答应,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所有人的目的与利益本就是空前的一致!”
一字一句,因是孩子与父亲这两种不同的关系,故而隆基对着李旦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惹得李旦没防备的一个心惊!自己的儿子就此长大了,就在这风雪如潮、时局纷沓的日月乾坤同空竞日的异象连生里,他长大了!
不过隆基说的诚然没错,还政李唐亦或者是峰回路转重又江山易主武周,在这件命盘颠覆的大势大局中摸爬滚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不止他们,远远不止他们……
在这个世道上,恒久如是的道理有一个:最难聚拢与收束的莫过于一个人的心!而最容易去收束去掌控的也恰恰是一个人的心!那是无论再怎样明争暗斗、讥诮轻蔑、甚至你死我活,无论私下里的关系是好是坏、是远是近,只要有共同的利益相牵相扯着,那么,决计没有什么恩怨是放不下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尽心竭力、共同置心一处的精诚团结去筹谋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种结盟关系会比拥有共同“利益”的驱驰更颠扑不破、更为可靠……
由此可见,李唐宗亲并着一干朝臣文武这一遭行事,当会是空前的团结与竭力的置心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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