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初写黄庭(1/2)
第一次见到念奕安的时候,天空笼霾的那场春雪,正跋前疐后,时而色淡了,时而色又浓。
我穿着与晦暗天穹一色的银鼠袄,恰巧的,他也是。
府邸所有该在场的主事与下人,在正殿院中,列队等候着兰羌王爷。而他,就默默的跟在王爷的一侧,不像他的两位哥哥那般光鲜照人。
彼此所在于正对的位置,他可以直视我,我亦可以直视他。
若说大多公子哥的气韵是往上走的,冲发出去的,趾高气昂的。或者一些不遭待见,不受宠爱者,是伏在地上的,两极乱窜的。这些人,显得头重脚轻。
而他的气韵则是松快又稳的定在地上,好好的立,好好的行。
我想,我感知到了他的不一样。而他,临着我的目光,微微有些含蓄。他的眼神未与我交锋,也未回避,只是薄薄的敛着。
那个分寸告诉我,他害羞了。
我会心一笑,生出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好感来。真正会害羞的人,不多了。
三位公子许是随乡入俗,俱是京中打扮。唯独王爷仍是辫发,戴着一顶镶宝插翎的毡帽,袍服外穿着件水貂坎肩,胸前一串银丝编成的珊瑚珠,脚踩一双赭色焰纹鹿皮靴。
跟随而来的随从们,亦皆是兰羌装束,尤其侍女们统身制服,身上色彩繁多,又以湖蓝为主,清丽非常。
王爷正值壮年,贴面的络腮胡有些蓬松,体板威武,笑声朗阔。
我与鹿常侍一众满脸盈笑,目视着他们从二进门绕过影壁,再走过宽广的院子,阔步到我们面前。这说短不短的时间里,浅浅读出他们每个人的性格,已然足够。
我等整齐有素,肃拜见礼:“恭迎兰羌王,世子,二位公子回府。”
兰羌王声若洪钟,抱拳道:“二位大人有礼,小王兰羌念氏一族,今携三子首次来京,以后还要仰仗各位。”
鹿常侍敬回:“王爷,世子,二位公子,寝殿已准备妥当,请跟随臣下前来。”
我与冬休退至一旁,瞧着早为各处寝殿配置的丫鬟各列一队,跟随着诸位客人鱼贯而入,一个个涌入第三进院落去了。
先做安置,沐浴休憩,一洗风尘后,再以接风宴飨之,惯例当中。然虽有珍馐美馔,但服丧期间,一切宴席不可载歌载舞,做不得琴歌酒赋,只能浅斟低酌,薄饮三杯。
由此一来,只得靠两张嘴皮子暖场应酬,所有客套与我而言,甚觉乏味。
冬休见我嘟起小口,便逗我道:“小大人,你说这下雪的日子,鬼会不会出来,再吓着王爷他们。”
果不其然,我哈哈直乐。
因着想起前几日一股阴风吹灭了两盏红灯笼,我们四人嗷嗷惨叫的场面。
可笑过之后又有些后怕。
再说回那一晚。
当夜我们照着鹿呦鸣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觉得他手指的范围中,那颗杏树像能结出骷髅头一般可怖,然而更悚然的是,门口高悬的两个大红灯笼,好似鬼魅吹了一口气,在无风的天气,树梢的枝条丝毫未动,而灯笼却灭了。
接下来殿内像数支喇叭齐鸣,然后四个人齐滚滚的缩成了一团,争先恐后的躲进桌子底下去。
可是蜷缩了好久,便不再听到任何动静了。于是掀开桌布探出头,往四周探探。
殿内一切如常,没有红爸爸蓝爸爸,诸如此类的恶鬼形象。
我们缩头缩脑的出来,试探着往外走,好瞧一瞧门口的古怪是不是并无其事,只是里面的烛烧完了,纯属怕鬼的内心在作祟。
然而我们刚迈出大殿门槛,只听见殿内一声巨响!
回头一看,刚才我们四人用膳的圆桌,被头顶的那一盏巨型青铜吊灯给砸的粉碎……
我的老天鹅诶!
若是灯笼不灭,不曾把我们引出来,此刻可是直接砸在我们的头上!
圆桌整个倒塌,碟碗碎片四处迸裂。吊灯上满满的红烛,跌的炸开了,烛油像鲜血一般溅的满地都是!
闻声而来的守卫见着这场面,也是一惊,长吁着气瞧瞧地板,再瞧瞧我们,好似在说——“差一点就替你们收尸了……”。
然而这时冬休的一席话却冰释了凝固的气氛:“小大人,鹿常侍,咱们安心住下。按老一辈儿人的说法,这是有保护神给引路了,神明庇佑,这几日奴婢代两位大人,每日晚间香供花供一番,算是信女聊表谢忱!”
哇,会发光的冬休。
皇后之薨,按制度各级官员需着五服中最重一服——斩缞,于大殓成服礼始,每日进宫哭丧吊灵,直至下葬为止。
昨夜的接风宴兰羌王爷极为收敛,似为表哀思之意,放声大笑亦无,恐沾惹不敬之嫌。
王爷三缄其口,大世子深沉寡言,二公子口无遮拦,叫我耳目一新的,居然是三公子念奕安的交际之风。
却是他,在调和着气氛,使得整体融洽相合,即使这场晚宴未多几时匆匆收场,倒也结束的顺理成章,不显尴尬。
大多时候,我厌极了许多人在酒桌上的那一套,可唯独是他,竟不知不觉被他带进一种恬乐的感觉里,颇为舒适。
如果见过真诚,那么虚伪一定无所遁形。
我在许久之后才略略明白,从那时起,念奕安便在告诉我一个道理,最高级别的应酬,是有一颗真挚的爱人之心。
而此时的我尚不懂得些许,瞧见他们穿着一身粗麻布,准备入宫吊唁,正在顽劣的窃笑。
尤其看见念奕安将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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