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一八九 情之累人,一至于斯(1/2)
蜀山,青云大殿中。
一根根巨大的古拙的柱子,错落有致的立在大殿之中,支撑着这个雄伟的殿堂,古老的神祗,静静地矗立于大殿深处,受着终年不灭的香火供奉,用那双遍布沧桑的冷眸,漠然地看着这个世间,亘古如斯。
大殿穹顶之上,垂下来的因年代深远而渐渐老去的黄色布幔,正安静地挂垂在柱子身旁,偶尔风来,轻轻飘动,倒立点燃的塔香,正沉默地燃烧着,飘起一缕缕的轻烟,和着殿外飘进来的云海雾气,让这座不知历尽几许苍茫的古老殿堂,仿佛更平添几分静谧幽清。
十年,百年,千年……轮回之间,前尘早已湮没,又有多少人会去留意,曾经有多少逝去的光阴,在这里悄悄凝固过?
往事种种,似水无痕,又有多少值得世人去追忆?
这样的安静深处,一个单薄翩迁如淡淡浮云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默默凝望着前方通往大门的方向,怔怔出神。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回荡在周围寂静的阴影之间。
沧月大师缓缓走了过来,看着这个自小以来便一直让人骄傲无比的得意弟子,半晌没有说话。
凰冰璃从失神中惊寐,低垂着头,不敢看她,沉默片刻,方轻声叫了一声:“师父……”
沧月大师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径自走到殿中最深处的奉神台跟前,螓首看着那个笼罩在阴影中的远古神像,随后从香炉旁边的香筥之中,抽了三根细香出来,轻手一扬,一道幽幽光芒瞬闪而散,手上立香已然点燃,她退后一步,恭敬地捧香拜了数拜,口中低声默诵经文:“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好一会儿,待最后一段经文落下,方手轻轻抖了抖,抖掉了那些灰烬,缓缓踏上一步,恭恭敬敬地将三根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轻烟飘荡,袅袅升起,沧月大师一言不发,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陷入了什么过往中一般,看上去,仿佛也有些罕见的伤怀。
凰冰璃一双清眸中出现几分愕然,师父这样的神色,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
她不禁上前几步,走到沧月大师身后,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方低着头,低声道:“师父,对不起,弟子……让您为难了。”
沧月大师依旧静静地站在供桌前,没有回头,半晌,她摇头叹了一声,道:“那个年轻人,你可是对他动了凡心?”
凰冰璃怔了一下,脸色苍白间,腮边隐隐有一丝潮红,呼吸也有了些急促,道:“不是的……”
沧月大师突然回头盯著她,冷冷道:“那你为何在殿上不顾一切为他求情?”
凰冰璃顿时一窒,为什么为他不顾一切?
连云峰巅的初次相遇,青云道场的冷眼质疑,仙剑客栈的欢声笑语,荒野寂林的奋力相护,幻灭奇阵**担苦难,荒古绝窟同生共死,舞剑坪的相逢一笑……
往事如烟,一点一滴的飘过这个美丽女子的心头,然后慢慢消散——
纵然人间凄苦,岁月沧桑,可那手边的温柔与坚实,多少年后,可曾忘怀?
凰冰璃眸若幽泉,仿佛也有几分荡漾的迷离,怔怔的,低低的道:“不是的,他于我有恩……”
在沧月大师冷冷的目光中,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最后,停住了,周围的世界,慢慢了沉默下来,只有她或急促或低沉的喘息声,那个单薄的身影,轻轻颤抖,是那么的无助彷徨。
这般绝俗不可方物的女子,褪去了冰冷的外表,没有一身深厚的真法,也只是个正值人一生中最青春韶华的妙龄女子,对她来说,这冷若冰霜的容颜,又岂是天生的呢?
悠悠世间,草木亦非天生无情物,更何况是人?
沧月大师望了她半晌,终于摇头苦笑,低叹一声:“大道无情,人却有情,情之累人,一至于斯……可这个世间,谁又真的能幸免?修仙中人,也是凡人啊,痴儿……”
因为失去而忧伤,因为时光短暂而忧虑,因为恩怨情愁,生老病死而喜怒哀乐,这是凡人;清心忘欲,苦觅生命之真谛,历尽世间之沧桑,但求长生,这是修仙者……可如果长生只是空有一副不会腐朽的躯壳,那所谓的成仙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这个道理,看似人人都懂,真正敢当着天下人面说出来的人,又有几人?
沧月大师心中深深叹了一声,仿佛又看到了即便过去多年仍不曾逝去的往事。
凰冰璃脸色煞白,凄声道:“师父,我……”
沧月大师摇了摇头,声音渐渐低沉:“为师并没有为难,只是你们年轻人不知好歹,这般为他求情,反而是犯了掌门师兄的大忌啊,本来以他是燕惊尘的唯一传人,即便犯了天大的事,也不至如此局面,偏生他这般倔强……”
凰冰璃怔了一下,失声道:“什……么!?”
沧月大师没有理会弟子的惊愕,自顾地,低沉地,道:“多少年了,有六百多年了吧,那个时候,为师也不过一个初离开家门,略懂道法,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女孩,甚至连燕惊尘,洛天衣那等不世惊才,也不过如我一般,是寂寂无名的玄门后辈,那个时候的蜀山啊,并非如当今这般对妖类赶尽杀绝,而整个修仙界里,不论玄门或是妖门,都几乎无人不识当时蜀山的一个人……”
凰冰璃静静地立在沧月大师身旁,默默地听着师父述说着这等至今早已被岁月沧桑所磨灭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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