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孝闵帝元年(公元557年)-春(2/3)
忽不定,“我竟从未有这福气听你唤一声夫君。”有玉盏落地而碎的声音。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还扑在那门前。天光暗了一些,起了风。庭院里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宇文护站在我身后。
只觉得恍如隔世。我撑起身子,又去拍面前那门:“公子……公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人出现在门口,见到院子里的情形,站住不动。
“金罗。”
她穿着白色的衣裙,通身一点装饰也无,目光冷漠地看着我,手里捧着一方木盒。
双眼通红。
他……
金罗看向我,将手中的盒子伸到我面前,说:“阿父不愿见你最后一面,你不要怪他。他同我说,临死之人太过潦草邋遢,愿你只记得他在春熙楼上的模样。”
银杏树被风吹得悉嗦作响,发出高低音韵。似挽歌。
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翅膀上有黑蓝的图案,在风中稳稳地向前。朝生暮死,却那么有力量。而我白活一世,软弱至此。
幽朴的庭院里,除了风声,没有一丝声响。
“这是你给他的全部,现在都还给你。我不愿他带着你的任何痕迹下葬。”
她是个素服的贵妇,单刀髻高竖头顶,簪了一朵白茶花。
她将木盒放在我手上,愣愣地看了那盒子片刻,语气突然伤感:“他给你留了一样东西——他到死都惦记着你。”
转向宇文护,语带讽刺:“晋国公不会对太祖皇帝忠诚到连一件遗物都要斩草除根吧?”
宇文护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物是人非了。这是他曾经爱过又出卖过的女子啊。竟能这般冷静自持,仿佛从不相识。
白衣裙如一只白色的蝴蝶,转身翩然而去。
院子里的风声掠过树顶,空空地响着。
宇文护沉默半晌,说:“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我如行尸走肉般回到殿中,那木盒静静放着,不敢去动。
如愿在几天后匆匆下葬。几个儿子都迅速被定罪,发配蜀地,偌大的府宅一夜间树倒猢狲散,因此葬礼仓促又潦草,狼狈不堪。
我隐在马车里,远远看着那七倒八歪的送葬的队伍,寥寥数十人,抬着棺木,举着灵幡走过街道,连哀乐都不敢奏响。
我远远看着,他一世英武,如今却沉睡在那副并不昂贵的棺木中,走向他最终的安寝地。
如愿。
那年初见时,华灯初上,红烛旖旎。他穿着一身绛红衣袍,在一众青年中显得冷清而孤单。
那样清冷地走进我的生命,也算是用尽了全力,却并未得到一个好结局。
我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烧灼着脸颊,一幕幕往事却在眼前急速地掠过。
若那年我不曾退却,若我同他去了会稽,又会怎样?至少他不必死于阴谋吧?
潼关之下,他远远目送着我,目送着我回到另一个人的身边。竟不曾想到,那就是他在我生命中最后的模样了。
带我走。带我走。
寒夜里,他一手牵着我,同尔朱兆拔剑相向。
如愿。我爱他。
心底的深处,我从未停止过爱他。
往事是一床好被,拥着入眠,得偿好梦。
是一个英俊的男子,牵一个少女,走在无定的命途中。
——我们最终失散了呀!
半夜醒来,只有泪打湿了枕畔。
都不在了。
我起身,取出那只木盒。
轻轻开启。跳动的烛火下,那是他最后留给我的秘密。
一袭浅色的斗篷,遥遥开启了那年那夜那片河滩旁的故事。我同他紧紧相拥,仿佛时间都为我们静止。
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拎起那斗篷。那几朵盛开的海棠已经枯萎,是暗暗发黑的颜色。我们的青春和时光都已凋落了。
他说:“于我,很珍贵。”
便珍藏了三十年。
然而那女子,却狠心将他辜负。
我哭泣着,将斗篷紧紧抱在怀里。
我爱他,亦怨他。心有戚戚,怨他当年不愿带我遁世而走,偏要恋栈红尘,那些志向,那些yù_wàng,不肯放手。
斗篷的下面,还有一只小木匣,紫檀木,细长的,镂空花鸟,无限精致。
里面放着的,是一撮乌黑的头发。
是那天清晨我匆匆绞下,缝在他的衣衿里的。我对他说:“我永远同你在一起。”
在那撮头发旁,另有一撮花白的头发。
那是他的青春逝去后最后残留的思念。他将他最后的牵挂留给了我。他在同我说,他永远同我在一起。
如愿,我辜负了他!
我泪如雨下。
如愿的墓地一如他的葬礼一般潦草。
我抚着他的墓碑。
那年那夜,他不该来救我。何不就让我死在那夜。
一个乱世的英雄,因为一个不值得的女人,一步错,步步错。终于走到这般的穷途末路。
他的绛红色的衣袍,浅色的斗篷,装着头发的紫檀木匣,统统付之一炬。熊熊火焰升腾着跳跃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埋下了这样的结局?我已不配、也不想再拥有这些。我想忘记他,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忘记他——
再爱再怨又能如何?我终究要躺进别人的坟墓里。
我又绕道去了成陵。
太祖文皇帝,他的陵寝庄严整肃,又是另一番景象。他们昔日一同出武川,闯天下。他高升,他沦落,他得志,
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