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万家的银子(1/2)
站在别的山头往下看,万家村就像是摆放在坟头上的祭品,三棵标志性的枯柏如同熄灭了的残香,插上去就一直没倒过。三面环山、中间一座“坟”,这样的风水宝地也不知道是哪位老祖宗给定下来的,几百年来从未出过一个秀才,就连搬出去的也不例外。
有人认命、就有人不信邪,万老二就是这村里不信邪的第一千零八百一十八位好汉。
族谱里清清楚楚地记着,万家的男丁无论是谁、多大年纪,只要有本事破了这个“死局”,那么、祠堂里那把空着的、高高在上的椅子就是他的了,不但可以光宗耀祖,还可以享受万家子孙千秋万代的供奉。如果失败、前面的那一千零八百一十七位就是他的榜样!这个人必须当着所有族人的面请下那口唯一悬在樟梁上的漆木箱子,待族长解封后,乖乖地放进去二十两银子,这是两亩地的赌注,也是几百年来、雷打不动的规矩!
“来了、来了!……”无论失败了多少次,万家老小还是一如既往地履行着既有的仪式。挂红依然从村口开始,树梢上、屋檐下、围墙边,每隔十步、只要是能系上的地方都飘上了红色的布条。族里的老人们按辈分排好,待唢呐手吹奏的迎客小调一落,万老族长便带人把山外来的先生恭恭敬敬地迎下轿来:“先生劳苦、先生请!”
万老二家的鞭炮一定要等先生入坐后方才停歇,主事人在他准备好的那间书屋前站好,清了清嗓子:“请圣人公——”
圣人像前、万老二把点燃的香递给先生,先生鞠礼、上香,万家小子在后跪拜三叩头起,主事人便抑扬顿挫念道:“我万家重礼尚学,上苍有见。然——百年不进、其惑不解。今有小儿蒙圣人不弃,欲承师尝愿。寄——不辱众望,耀我宗祠。契——三试为限,成居首、挫奉银,其间不役。敢有扰者、家法伺候!礼——”
万家小子踏前一步,向先生敬上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
主事人:“跪——拜——”先生以书为礼还之。
主事人:“礼——毕——!”万老二重重地按下手印,交与族长。又是一阵热闹的鞭炮声过后,婆姨们撵开那些偷荤的小孩,依次抬上了三拼、大酥、东坡、粉蒸、炖鱼、灼鸡、熘虾等平常难以见到的佳肴。老汉们则端起大碗,从先生和族长开始,挨个地敬起酒来。
酒足饭饱之后,先生与万老二单独谈道:“二郎啊!请恕老朽直言,有些事、实非人之所能及也,乃天意,老朽只能是尽力而为之……”
万老二虽然粗直,但人却不傻:“先生放心!月钱自然是不会拖欠先生的,只要这娃儿中了秀才,祠堂里的银子我愿意与先生平分!如何?”
先生身子微微一震:“此话当真?”
“当真!”万老二诚恳地答道。
先生来了精神:“敢问令郎怎么称呼?”
“烂屐子”万老二的回答着实让先生愣了一下。贱者活、卑者聪,给小孩起个容易养活的小名倒是不稀奇,可这也太过了点,教他念书的时候总不能前半句是“圣人曰——”后半句是“烂屐子吧!”先生觉得很不雅、也很不适应,又问:“大名是?”
万老二遗憾地答道:“咱大字不识一个,还没想出来呢。”
先生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会,缓缓地说道:“这样吧、二郎,老朽给他起一个,就叫他——奋堂吧!奋斗的奋、登堂入室的堂,如何?”
先生一来就帮自己给儿子起了个好名字,万老二觉着这钱花得值了,心里默默地念道:“奋堂、万奋堂,奋堂、万奋堂?挖粪塘?怎么这么……不管了!反正好养活,有意义就是好名字。”万老二爽快地答应了:“多谢先生!”
七天后,先生莫名其妙地死了。万老族长翻遍了所有的祖训,也没找到关于这条的说法,万老二的银子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百多年后,还是那三棵老枯树的旁边,有个人静静地蹲在那晒着。记忆里的老头只要往那一蹲,一个火塘、八九只烟杆,再扔上几块牛粪,不需半个时辰、那烧出来的味道总能唤来一群嘻戏的孩子,“爷爷!……糖?爷爷、变戏法……变嘛,爷爷!……”
“拖鞋!前两天上哪去了?我告诉你!没盖起三间大瓦房,你想都别想!”可恶的胖婶总是盯着他不放。
万拖鞋已经习惯了她那个腔调,反问道:“胖婶、你把水妹藏哪去了?”
“哼!就不告诉你!”胖婶斜瞅了他一眼,端着盆走了。
如今,没了“先生”,水妹就是那个曾经教他认字、给他念书,给他讲故事的,不嫌弃、不欺他、还经常分给他零食的“老师”。现在、她也走了,叫人怎能不想呢?不过,万拖鞋刚才真的不是在想她,他正努力地回忆着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打剪辫子以后,祠堂里的那口箱子就挪了地方,一代又一代的族长们只能以口传身验的方式进行交接。那天、老族长正蹲在那儿交待着什么,“小拖鞋”正巧跑了过去,当时好像听得很清楚,可后来、怎么就忘了呢?
万拖鞋知道、现如今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再想想、再想想……”
胖婶涮完衣服还不放心:“啥时候回来的?”
万拖鞋睁开眼睛,警惕地看着她答道:“昨晚!”
胖婶照样抽出一件褂子“啪!”的一甩:“下山花钱去了吧?!”
万拖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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